《為什麼日本女人會到異國尋歡?》
他只是在尋找此生脫離不了的貧窮。
她只是在尋找此生永遠得不到的愛情。
這是一個非關道德的故事;第一世界的日本女子到第三世界的印尼峇厘島海灘尋找年輕美麗的異性肉體。
它像賣春,卻也不像買春。
至少這位女性嫖客和年輕的海灘男孩之間,多了一點逸樂世界少見的恆久;有時候她會留下來,為他改變自己的下半生。
女人得到了她的浪漫之愛,男孩得到了他的地位之愛。
愛情本來都只是在補足自我,我們多數的人不肯承認這一點。
愛情,多麼精工算計。
許多女性對於崇高地位與貴族身份的男人著迷,因為除了藉由男人實踐勢利的虛榮外,女人的性別限制往往阻礙了追求身份地位的可能性。
女人在傳統社會中的自我肯定,必須依賴一位成功的男性才能完成。這是女人默默付出的理由之一,不為偉大,只為了不現實中的現實;一種精打細算的結論,透過男人,女性終於取得了身份地位。
十九世紀殖民國際化對女人的第一波影響,是把歐洲女人帶離了母國,也帶離了男尊女卑的宿命。
脫離歐洲的女人,不只是脫離了禮教,而是享受到前所未有的「自我」的慰藉;階級、種族、文明,一切都比她低等的異國男子,一個年輕且魔幻的肉體,只要適時出現,便會呼喊著她久禁的慾望。
這些歐洲女人變了,她們在性上採取主動,在叢林中指揮男士們纏鬥野牛與獅子,等她們的男人再從歐洲回來,莊園裡等待的妻子已是被誘發的主體,異國使得妻子們徹底變了。
異國徹底打開了人身上的枷鎖,潛在身體內的慾望源源而來。
榮格的情婦湯妮‧沃夫(Toni Wolff)長期扮演他的救助者,她幫助這位心裡大師度過一次嚴重的精神崩潰,但她自己始終活得痛苦不堪。一次希臘的旅行,湯妮領悟了某些道理。
雅典娜神話的海邊,湯妮邂逅了一名海灘上的男孩,她突然間明白,她和榮格的妻子所以一直伺候著這位大師,只為了分享他的身份地位。多年來,她忍受容格有著其他的女人,忍受容格妻子艾瑪(Emma)的羞辱,最後她還首次勇敢地承認,隨著年華老去,榮格早已對她日趨冷淡。沙灘上的少年男子給了她很大的反差,這種逃避現實的愛,使她認識了真正「現實中的愛」。
異國的情境,把許多人類想說卻不敢說,想要卻不敢要的生命意志逼出來。
我們被自己出生的地方牢牢限制,儘管我們稱它為「故鄉」,對它充滿了戀眷與回憶,但故鄉往往是最大的監牢。
脫離故鄉的女人,像逃學的孩子,那種異鄉世界中飛奔的自由意志,往往讓當事人嚇一跳,第一次認識自己。
愛情需要包裝與遮掩,沒有一個愛情純粹是交易,但它並不表示我們可以否認愛情的交易性質。
今天峇里島海灘上的男孩,看到自己孤苦無助的未來;一個來自第一世界中的「上流婦女」,適時給了他渴望的一切,物質、關愛、安全與陶醉,他為什麼要不愛?
如果性別的角色對換,一位無依無靠的東方女子,海灘上遇見一位年長白人男子,那是否就只是一樁美麗且令人回味的愛情往事呢?我們在平日婚姻中講究的門當戶對,不也就是一種比較「平等」的交易契約嗎?
一九九0年紐約東河,一位朋友帶我到如馬戲般的帳篷,觀看「卿本佳人」(Chinpperdale)。那是只著重點衣物的猛男秀,舞男們多半業餘芭蕾舞者,有的正等待百老匯的演出機會。
我印象深刻,有一半排隊入場的全是來自日本與韓國的東方中年女子。表演初始,她們安靜地坐在離舞台最遠的座位,到了最瘋狂誘人階段,日本女人拿著原本該遮掩她們笑容的手帕,空中揮舞著。舞蹈結束後,衝至台前,拿著美金塞進舞男小褲頭內,全是這些黃皮膚的東方女人們;而西方女子,只在一旁回味的笑。
異鄉文化在歐洲始終存在著長遠的傳統,它是治療人「身心狀況」最佳場域。
維斯康提導演的電影「威尼斯之死」,敘述一名垂死的老男人,沉溺異鄉海灘少男的故事。他每天走到海邊,望著不知名的少男青春肉體,純潔的孩子,肌肉呈現著生命的張力;生命漂盪的終站此刻,誰不想追尋最後的生命回顧?而那個孩子,又何需知名呢?
總是異鄉,把人內心中的孤寂呼喚出來。
異鄉本來是一種巨大的力量,它使我們必須面對過去生命的愚行,那些本來我門還算願意遵守的、奉行的,到了異鄉,完全破滅。
少有人像我如此坦白,願意用這麼「清醒」的方式,回應這些東方女子買春尋歡的事件。
女人們無論如何縱慾於峇里島海灘上,一旦選擇回到自己的家庭,便不敢面對慾望的回憶;海灘上的戀眷只是人生旅途中的某種慰藉;交易幫助她相信,她不算真正背叛了丈夫,她只是用金錢購買了歡愉,像買了一只不能任意炫耀的珠寶或戒指。
她只是在尋找一個現實中不能實現的愛情。
而他只是在逃避一個現實中不可能脫離的貧窮。